Friday, May 20, 2011

我的父亲•1935~2011


生活仍是一样地过,日子依然美好如昔,只是在毫无预警,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之下,我收到彗星给我的一通电话。话音呜咽,我完全认不出那是彗星的声音,我还以为她在与我开玩笑,然而接下来的消息,却让人震惊无比,难以消化。我的父亲,不就上个月才来到上海,精神奕奕,红光满面,虽然步履慢跚,可是仍然让人不能相信此刻他躺在医院,仰赖呼吸气筒,随时会离我们而去。这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,简直就是晴天霹雳,难以消化。。。。
当然,我必须解释,父亲在一年前诊断罹患第四期肠癌,经过一年的漫漫疗程,12次化疗,2次手术,得到令人鼓舞地成绩。我们都一致认为,父亲已经从癌症里走了出来,大家心中都无不宽慰。我们就趁着年后,给爸爸安排了一次出国旅行,来到他非常向往的祖国---中国大陆!当然,上海最适合不过,我就住在上海,而且爸爸曾经留学南京,对上海也是再熟悉不过!就这样开开心心地玩了一个星期,虽然爸爸年事已高,很多都不再有记忆,我们还是很开心顺利地完成了这次旅行。
回国后,爸爸被安排进行最后一次手术,只要挨过了这次手术,他将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,无须再仰赖体外便袋。然而,手术后的一个星期,爸爸觉得身体不适,检测出血压偏低,妈妈就送爸爸进院。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医生坦言相告,爸爸这次恐怕是不行了,我们要有心理准备他将随时离我们而去。爸爸感染了手术后肺炎,肺部部分积水,不能正常扩张,完全得仰赖呼吸气筒呼吸,并且心脏也逐渐虚弱。这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来说,简直就是晴天霹雳,难以让人消化的厄讯!
然而,不管怎么样地不能接受,爸爸还是在第二天早上清晨离我们而去,我还是没能赶在最后一分钟之前见他最后一面,那已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。。。一切都被悲伤弥漫笼罩着。。。
从小到大,我们四兄妹与爸爸感情并不亲厚,然而随着爸爸的往生,不美好的记忆逐渐退色,美好的记忆开始发光发热,在心中荡漾开来。。。心中一片暖呼呼。。。
我的爸爸年轻时,是个愤慨青年,有着满腔热血,伟大的抱负!甚至单枪匹马坐着板船飘洋过海回到祖国,做个精忠报国的好青年!我对过去一点也不了解,我们甚至也不曾问过爸爸在中国的日子,又是如何回到马来西亚落地生根,想起来也真是汗颜。。。。
一直到翻开从前的相簿,那也是爸爸唯一的一本相簿,才让人慢慢地明白过来,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勇气,让一个人离乡背井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南京,没有亲人接应,也没有家人照顾,开始一个人的生活!看了照片,才知晓爸爸以归侨24岁高龄于1959年完成高三学历,然后考入当时的东北工学院(现称东北大学)。在读书的那几年里,趁着年轻和同学们游遍许多地方,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脚印,武汉东湖、杭州西湖、上海外滩,还是北京颐和园,处处是风情。然而,好景不长在,还有一年的学业没有完成,文化大革命发动在即,爸爸不得已放弃学业回到马来西亚,以避过人生一劫。然而逃得了一劫,却逃不开二劫,因为逾期居留,爸爸被关进监狱5年,并剥夺了其马来西亚公民权。在狱中,他又很勤学,把马来语学好,准备出狱后干一番事业!
出狱以后,爸爸因为年龄老大不小,被安排与同样是高龄少女的妈妈相亲结婚,然后在当时马来西亚发展刚刚起飞,当起了推泥/做路承包商,还干得有声有色!记得小时候,因为爸爸是个推泥承包商,我们常常随着爸爸到“荒山野岭”或“山芭油棕林”里“督工”!牛只羊群,还是猴子四脚蛇,可以说一个也没少看过。妈妈还打趣说,小时候彗星和政治的粪便简直就在油棕园里遍布一地,无处不在,因为没有厕所,总是就地解决!
爸爸还常常带我们全家去野餐。不管是迪沙鲁海滩(Desaru Beach)、哥打丁宜瀑布(Kota Tinggi Waterfall)还是浦来山吾水港(Gunung Pulai),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。很多时候,就是突然想玩水,那么我们就把衣服毛巾收好,开车出门咯!有时候,妈妈还会准备咖喱鸡、炒米粉,玩水过后有东西吃,真是一大享受!一直到我们越长越大,出门游玩的机会反而越来越少,最后变成完全没有了。。。
我还记得,我入小学第一天,是爸爸带我上学的。临走前,还给了我50仙零用钱,我当时还在窃喜爸爸给多我了呢!哪里晓得放学后,爸爸竟然问我要回多给的钱,嘻嘻,我不识好歹,全都花完啦!记忆里,每一次学校开放日,因为妈妈都很忙,都是爸爸来帮我领取成绩册,我想我从来也没有让爸爸妈妈失望吧!
真不能相信,一段人生76年,就这样结束了。从小到大,我们都在埋怨父亲,渴望更多的父爱。然而,在我心里我清楚地知道,如果可以,父亲会给予我们很多很多,只要能力所及,他从不啬于出手。然而因为时不于他,他没能做到他所想做的,枉有满腔报负,也莫可奈何。。。
在爸爸76年人生里面,高低起伏,对我来所,那是一个不一样的人生,有些微的传奇性,却又郁郁而终。。。。
在心里,我诚心地祈愿。。。爸爸,你一路好走。。。

注:父亲恸于2011411日清晨5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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